02
“什么！兄长竟要伙同高显攻打豊朝！”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若是放在几年前，我定会觉得草原上西洲、丹蚩的勇士们个个骁勇善战、无所畏惧，可经历了丹蚩的灭族、来上京这三年，我不得不承认，这豊朝，无论是在计谋策略、军队素质亦或是国家实力上，都要比西境的任何一个国家强的多。西境人直率、肆意洒脱，却也造就了意气用事、勇大于谋的缺陷。
我心里暗叫不好，西洲根本不是豊朝的对手，李承鄞刚刚搬倒高家，高显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此番大概就是穷途末路的破罐子破摔，可西洲呢，如若李承鄞借此机会发难西洲，西洲怕是真的要灭国了。
我三步并两步的回到阿渡身边，简单与她说明情况，“阿渡，我们不能回西洲了，此时回去，不正好为兄长攻打豊朝推波助澜。”
我迅速写了一封家书，托米罗想办法尽快送到西洲交与兄长，家书的内容大概是“我在上京过的很好，豊朝皇帝待我不错，豊朝兵力充沛、国库充足，西洲经不起大战，兄长莫要冲动…”。
给阿渡简单处理好受伤的手臂，又同驿站的老板娘借了一匹马，我和阿渡火急火燎的往回赶。我一路上都在思索裴照和李承鄞到底知不知道高显谋逆一事，最后我得出的结论是，大概不知情——此消息西洲细作内部刚刚知晓，李承鄞他们怎么会知道，若是知道，李承鄞那么爱权力、会算计的人怕是这些天也不有功夫整日与我争论儿女情长的是非对错。
李承鄞，你真是百密必有一疏，搬倒了高相，忘了边关还有一个高显。
赶回宫里时，天已有些蒙蒙亮了，东宫里晨雾昭昭，四周静的有些孤寂。我飞快的往李承鄞的寝殿跑去，却看到裴照和时恩都神情严肃的守在门口。看到我，两人都是面上一惊，裴照先开口道：“太子妃，您…”
“李承鄞呢？”我打断他，
“太子殿下，太子他昨日突然晕过去，现在还在昏迷呢，太子妃您快看看他吧”，时恩颤颤巍巍的声音仿佛李承鄞就要命不久矣，听得我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三个字，“他活该！”时恩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太子妃慎言，这可是死罪啊！”
我没理会他，把裴照拉到旁边，询问他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太子妃，殿下好像想起来之前的事情了。”
我没接他的话茬，“裴照，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之前骗我说，我失忆是因为迎亲队伍遇上沙盗，失忆为假、沙盗一事可是真的？”
“太子妃，确有此事，宫中纪事录中也有记载。”
“裴照，此刻我什么都记起来了，你没有必要再骗我，不是李承鄞设计好的？”
“末将不敢欺瞒太子妃，不是！”
“裴照，你不敢？你和李承鄞一起，骗我骗的还少吗！”
我死死盯着裴照表情上的细微变化，他不会撒谎，如果说谎话在我的咄咄逼人之下定会有蛛丝马迹，眼下看起来，裴照并没有说谎。可我清楚的记得，那日高显修书一封向上京报告“沙盗”一事后，一剑杀死了护送我回上京的使臣，使臣的血就喷在我的脸上。
记忆恢复以来，我整日都在怨恨李承鄞为何那样欺骗我、利用我，却忘了这一茬。如果高显真的是自作主张截杀了和亲队伍，并把我送到李承鄞营帐讨好他，那么，在西洲大殿中逼死我母亲也很有可能是高显为了带走我擅作主张的权宜之计。
高显，他大概率就是那个带给两国祸乱的最大叛臣！我脑袋里乱成一团，反复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抬头看了一眼裴照，他黑眼圈极重、眼睛里都是血丝，大概是因为李承鄞从昨日中午一直熬到了现在。
“裴照，我回来是因为西洲情况有变，高显…可能有问题。你先回家去休息几个小时，这边我守着李承鄞，也让我一个人捋捋思路，巳时再来李承鄞这里”。
“太子妃，这…”
“行了裴照，你听我的，先回去睡一觉，巳时再来找我，务必。”
为了便于李承鄞随叫随到，裴照在皇宫旁有一处简要居所。洛熙为了每日能见到裴照，便也不住在裴府，三天两头的非要跟着他来这个小地方挤着。
裴照刚开始还说，“您是公主，公主怎么能屈尊住这么小的地方”，可洛熙非要说“什么公主，嫁给你可就是将军夫人，你去哪我就要去哪”。时间久了，裴照也习惯了洛熙跟着他，有时遇上她回府处理府上事务，回去没有洛熙等他，他还会觉得心里一阵失落。
裴照推开家门，看到洛熙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是早已凉透的饭菜——今天本不轮他夜间值守，若不是李承鄞突然出事，他戌时左右便可到家，想必是洛熙一直等到睡着了也没等到他回来。念及此，裴照心底霎时多出了几分怜惜，轻轻把桌边熟睡的纤细人儿抱到床榻上，盖好被子。
裴照简单洗漱躺在床榻上，脑子里想的都是太子妃说的“高显有问题”，其实他近日也察觉到了边关的一些异常，只是没想到竟会牵扯上西洲，难不成是要向中原出兵……枕边人忽然像他挤了挤，在睡梦中下意识搂住他的胳膊，便又继续安稳的睡去，看着熟睡里乖巧的洛熙，裴照凌乱的思绪也慢慢平静了几分，不禁转过身借着朦胧的天光看着眼前的妻子。
太子妃曾对他说，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否则，就要同她和殿下那般，相看两厌，日日折磨。裴照也曾遗憾，没有选择爱人的自由，可如今的婚姻，却也足够让他心满意足。他从小便在军中长大，有过较多接触的女人并不多。小枫是明媚的、单纯的，很容易让男人生出保护欲；米罗是热烈的、洒脱的，身上有着成熟女人的独特魅力；而洛熙，成婚前他一直觉得她是一个容易害羞、有些憋闷甚至无趣的姑娘，婚后才发现，她也是一个可爱活泼的女子，且这种活泼可爱，是只对他一人的。
相比殿下和太子妃，自己与洛熙已幸运了太多，他们之间有大把的时间，足够日久生情，成为彼此的一部分。不像殿下与小枫那般，明明彼此相爱，却又隔着那么多身不由己，如果承鄞还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承鄞，不去不顾一切的争什么太子位……思绪飘飞，裴照终于拥着枕边人，进入了梦乡。
我让时恩他们都退下了，承恩殿只剩下我和李承鄞。
一夜没睡，我竟然不困。我看着安安静静躺在我眼前的李承鄞，我爱他，怎么会不爱他呢？他那么好看，比我在西洲草原上见过的任何一个年轻男子都好看；他那么英勇，竟为我斩杀了那样凶残的狼王；他那么有谋略，竟一路拼杀到了这储君之位…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些微微发烫，大约是还在发烧。我朝时恩要了一壶烈酒，用软布沾着酒给他擦了一遍身子。
我看着他腿上的伤，肩上的伤，胸口上的伤，竟都与我有关。我想起来那日我把刀插入他右肩时，他眼里的失望与惊慌，那样的神情，是我未曾见过的，哪怕是曾经被二皇子谋害入狱险被发配边疆。
他说他爱我，我相信他真的爱我。如果他不爱我，一个一句话就能灭人九族的太子，怎么会容许我这个蛮不讲理的女子每天对他冷嘲热讽、拿刀子捅他、跟别的男人逃出宫…说白了，我不过是仗着他对我的爱。
我原谅他了，我其实早就原谅他了。我只是不能原谅自己，我恨自己爱他，恨自己曾经的愚蠢连累了阿翁、赫失，连累了丹蚩。
我把李承鄞右肩上的伤口上好药，重新包扎好，不曾想自己这一刀竟捅的这样深，赵瑟瑟说像是扎在她心上，我又何尝不是，那一刀也双倍痛的戳进了我心里。
忽然，李承鄞动了动，猛地握住了我的手，喊出了一句我的名字，他说的竟是“小枫，你别走，我求你”。我腾的站起来，飞快的抽回手，在他睁开眼睛前向门外跑去，我告诉时恩，李承鄞醒了快叫太医来，还吩咐他，不许同李承鄞说我来过。
我一路小跑回到寝殿，永娘看我回来了，抱着我眼泪花直冒，想必她听说了我昨日跳城楼的事情，没想我还能活蹦乱跳的回来。永娘大概是这诺大的皇宫里，唯一一个不因我是太子妃而对我好的人，她的怀抱好暖过，好像我的娘亲，我终于也忍不住，在她怀抱里眼泪直流。
天终于彻底亮了，我换好衣服，准备去巳时同李承鄞和裴照说高显一事。我终于像一个真正的西洲九公主了，不再像从前那般为了逃掉和亲，任性胡闹、耍赖泼皮，可这成长的代价，竟是无数族人的命…若是能阻止哥哥向豊朝发兵，能协助李承鄞杀了高显，也算我亡羊补牢、弥补我这个不合格嫡公主的过失。
评论(4)